一道涉水而来的人影。
&esp;&esp;宵和一时间被风雨迷了眼。
&esp;&esp;宵和曾无见过师兄拔剑,持剑弟子皆知,湛玄师兄修的是即便在剑道中也称得上凶煞的死生之剑。此剑凭断生死,出鞘无悔,若无背负杀生业报的决意便难证道果。不过,旁人只看湛玄平日里
&esp;&esp;对同门温和可亲的模样,恐怕很难想象这人沾染杀戮的情景。
&esp;&esp;纯钧道人那样一个性烈之人,却从未说过弟子端方有余、锋芒不足。
&esp;&esp;此时此刻,寂然无声、毫无杀意的剑直指一人眉宇。天地潇肃的风雨,都为此三缄其口。
&esp;&esp;宵和以为是敌人,也拔出了自己的剑。但当他看清那道人影时,却发现来者狼狈到了极点。对方戴着一张金色的假面,破损严重的玄衣浸满了水,像布袋一样臃肿地下垂。四周无光,天色黝黑,但那人涉过河水的每一步都在水中漾开深深浅浅的痕迹。她捂着心口,痛得直不起身,震耳欲聋的暴雨与江流,竟都盖不住她粗沉的喘息。
&esp;&esp;有些不合时宜的,宵和想到了天殷金凫帝的传说。但眼前人与其说是踏江而来的神人,倒不如说是跋涉过死亡的鬼魂。
&esp;&esp;“姜恒常。”湛玄点破了眼前人的身份。宵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,师兄的死生寂然之剑,此刻竟好似有哀鸣之声。
&esp;&esp;那人闻声抬首,唯一没被假面盖住的唇角轻轻上扬着,仿佛天倾之事在她面前,也不过清风一拂。
&esp;&esp;“你跨越死亡,涉过三千弱水,自神国还归故土来。”湛玄声色喑哑,复述着预言般的话语,喉中挤出的一字一句却沉得生疼,“……那,拂雪呢?”
&esp;&esp;雨声越发惶急。对峙的双方却沉默不语。
&esp;&esp;宵和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,他终于理清了一切。
&esp;&esp;天殷起源于人皇氏的信念,追随着金凫帝,膜拜着无面的神祇。人间有血有肉的君王,反成了神祇的遗体。
&esp;&esp;——姜恒常是“叛王”,造的是冥神的反。
&esp;&esp;活人与死人博弈,中州局势与之后一应的变化都在“姜恒常”的计划之内。拂雪师姐受邀至此,是棋局中的至关重要的一环。对此,师姐知也或许不知。但为了掌控中州的局势、打破数百年来正道无法干涉天殷的僵局,师姐随姜恒常一同入局。可如今,姜恒常自神国归来,师姐却生死未卜。
&esp;&esp;如纳兰师妹所言,师姐的棋局未分胜负。恐怕师姐在将自己作为一枚险棋掷出时便已算到,无论她是否身死,正道从此都有了干涉天殷的理由。
&esp;&esp;宵和忍不住咬住后槽牙。
&esp;&esp;可是,师姐啊,这不值得。若希望这等无形之物拥有实体,那便是你的模样。
&esp;&esp;局面一时僵持,湛玄立于河岸之上,姜恒常淌在河水之中。水珠顺着剑刃滴落,姜恒常毫不怀疑,若不给出一个说法,这柄剑下一刻便会将她的头颅斩下。
&esp;&esp;但她仍旧笑着,心情甚至有几分愉快。她反问道:“你们听不见吗?”
&esp;&esp;湛玄没有接话。他向天殷的叛王索要一个答案,不容许拒绝以及转圜。
&esp;&esp;“我与拂雪,是宿敌,亦是知音。”谁知,姜恒常却答非所问,自说自话,“相隔万里,素未谋面,我与她却是神交已久。我知她推行的政策背后远大的筹谋,她对中州局势一知半解,却依旧默契地与我同入局中。我知她日后定会成为天殷的心腹大患,她也知我要利用她铲除冥神的毒瘤。但我以阳谋迫她入局,她应了;我邀以死换取未来,她也应了。”
&esp;&esp;姜恒常话音微顿。因为湛玄的剑尖抵在她的眉间,带出了一滴血珠。
&esp;&esp;姜恒常别开脸,看着容色冰冷的湛玄与难掩愤怒的宵和。她微笑,再一次问道:“所以,你们真的听不见吗?”
&esp;&esp;宵和愤怒,忍不住想大声质问。湛玄却先一步开口,道:“听见什么?”
&esp;&esp;“她的琴音啊。”姜恒常向后一仰,倒入冰冷的河江,“拂雪的琴音,分明在神舟大陆的每一寸土地上奔涌着。”
&esp;&esp;……
&esp;&esp;长夜未尽,天光未晓。
&esp;&esp;那一天,大地上的生灵都听见了不知何处响起的琴音。
&esp;&esp;天殷守城的将士们低头,看着自己遍布疤痕老茧的手,点点金光自他们的掌心凝聚,如荧烛般飞起。
&esp;&esp;田野上,背着沉重的沙袋、